剑
路上的行人,一看见云飞月紧皱的眉头,脸上被汗水冲刷出的一道道沟壑,看见他手中仿佛转眼间就要脱鞘而出的长剑,和他握剑的手的微微颤动,马上就让开了。在征服的世界里,云飞月扮演着一位侠气冲天的**。他豪侠的性格,甚至给人一种鲁莽的感觉。但是云飞月的人很真实,嫉恶如仇,激情冲动,每一个和他交往的人,无不被他的如天空一样开朗明净的性格深深吸引,愿意为他出生入死。这一次,一位朋友给他带信,他最要好的兄弟,南飞雁,和一个黑名的杀手冷血约战沣水之畔。南飞雁和冷血生死相拼?云飞月一下怔住了,他明白南飞雁必败。他立时扔下了酒碗,不及和朋友告别,长衣飘飘,龙吟冷啸,一路尘埃奔腾,直向沣水之畔。
沣水。长安之东,苇花漫天飞舞,残阳在西天久久不去,在水波里映出一片血红。八月十五的决战之期已到,南飞雁轻轻的抚弄了一下剑柄的长缨,独立沣水之畔。他的脸上没有表情,没有痛苦也没有埋怨,他知道冷血的剑技。十八年冷血,天下多少豪杰喋血长门之外。这一次,在开封客栈,冷血黑夜传书,将一封挑战书用银镖钉在客栈门上。南飞雁可以选择远逃大漠,终身不踏入中原一步。但他宁愿选择死亡。他留下生命,就是留下洗刷不掉的耻辱。
南飞雁的目光中,突然出现一个黑点,一眨眼的功夫,就已经往这边挪近了许多。冷血!南飞雁脸上的肌肉难以察觉的抽动了一下。他涉足死地,没有给他的恋人方吟留下一句话,他深知方吟得到消息,再怎么也会赶来的。他可以一个人承受死亡,却不愿意看见方吟流一滴血。但是方吟......南飞雁摘下一支芦苇,轻轻一吹,苇花飘飘荡荡,落入了沣水的清波。他在波光中看见了方吟像牡丹一般华美的笑容,苇花会陪伴她,带给她在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,迸发出的最明亮的光彩,就像西边的晚霞,那么灿烂,那么美丽......南飞雁往前踏了一步,他的脚步很沉着,很稳定。在离冷血十步的地方,他站住了,稳稳的从衣袖里取出一块碧玉,配在腰间。这是方吟送给他的定情物。
冷血吹了一下剑鞘上的灰尘。“好剑。”冷血抚摩着手中的长剑,这剑已经陪伴了他一十八年,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,从未失手过。他自言自语的说。“三天了,没有人血喂养,剑锈了......”他突然抬起头,冰冷的眼光直射南飞雁,阴沉沉的说道。“好汉子!我一向听说南飞雁从不爽约,你果然来了。”南飞雁衣袂飘飘,碧玉发出隐隐的风雷声,他的眼中精光四射。“我也一向听说冷血杀人如麻,却从来敢做敢为。不错,你也来了。”
冷血缓缓的拔剑出鞘,剑身摩擦鲨鱼皮鞘的声音,刺耳的撞击着人的耳鼓。“我杀人,从不占便宜,出剑吧!”南飞雁手中的剑鞘激射而出,长剑划破黄昏如血的日色,直刺冷血左肋。一道阴柔的黑光,冷血手中的黑剑蛇一般的扭过头了,“嗡”的一声轻响,剑和剑相击,如中破絮,黑剑阴冷的缠住了南飞雁的长剑。
沣水波涛激荡,苇花如旋风一般包裹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。剑随人舞,人随剑移,长剑破空激昂的呼啸,黑剑流动阴沉的嘶叫,紧紧的缠绕在一起。突然,南飞雁的右臂喷射出鲜血,染红了衣袍,血随着长剑的每一次击刺,点点滴滴的飞溅开来。南飞雁的脸色依然沉着,他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,他的眼里全是天边的晚霞,全是方吟俏丽的身影。
冷血的目光突然大亮,黑沉沉的眼瞳里那柄黑剑扣住了南飞雁的剑,一转,闪电一样直奔南飞雁的右胸而去。冷血微微裂开了嘴唇,他的剑也已经嗅到了人血的味道。“当”的一声轻响,黑剑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。那不是南飞雁的肉身,那是......云飞月的长剑!
云飞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格开了冷血的杀招,冷血向后跳了一步,冷冷的看着云飞月若无其事的弹剑的动作。冷血的声音像冰峰间的一道暗流。“我没有记得给你云飞月下帖子。嘿,南飞雁真不愧为好汉子啊,好,好,我明白了。”冷血用手勒过剑峰,血顺着剑身往下滴淌,他自言自语的说。“剑啊剑,你找错人了,我用我的血养你吧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直射云飞月,淡淡的说。“我的剑出鞘,不见人倒下从不收回,我杀不过你们两人,你来杀了我。可惜我没有死在好汉的手里。”
“冷月,你这个败类,杀你是为江湖除害!”云飞月的长剑一动,直刺冷血的喉管。冷月看着手中的黑剑,目光里居然流露出一线温柔,动也不动。云飞月的剑已经碰到了冷血的肉身了,剑被挡住了,是南飞雁的剑。
“你干什么?!”云飞月愕然的瞪视着南飞雁。南飞雁收回剑,看着云飞月。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朋友的感激,充满了友情的光彩。“飞月,我们是好朋友吗?”“不是好朋友,我来干嘛?”“是好朋友,你就站在那里,看着我单挑冷血!”云飞月还想说什么,南飞雁已经把长剑指向冷血,静静的说:“天下尽有不畏死的人,来吧。”
云飞月的心在剧烈的抽动,浑身哆嗦,他最好的朋友就在眼前,如果他不出手,他最好的朋友顷刻之间就会倒在他的眼前。如果他出手,就算救了飞雁,飞雁也不会背着胜之不武的骂名,活在世间。他太了解南飞雁了......怎么办?怎么办?他感到天晕地转......
南飞雁已经和冷血交上手了。云飞月也看不清南飞雁是怎么中剑的,等他清醒过来,南飞雁已经躺在地上,长剑仍然在手,右胸处一片殷红,鲜血浸透了白衣,从碧玉上流淌下去,碧玉发出如诉如泣般的哭声......云飞月扑上去,抱起了南飞雁的身体,南飞雁苍白的嘴唇边,露出一丝笑容。“飞月,你是我的好兄弟......答应我,答应我不要告诉方吟,叫他不要等我......你答应我了吗?”南飞雁紧紧抓着云飞月的手。云飞月满眼的泪水,他哽咽着,艰难的点了点头。南飞雁笑着阖上了眼睛。云飞月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狂叫声,他拾起南飞雁的剑,一跃而起,直指冷血的喉咙。剑在刺进的一瞬间,停住了。“拔剑!”冷血已经把剑收进了剑鞘。剑尖在冷血的喉管处颤动不已。
冷血淡淡的说:“决战已经结束了。我不会现在和你打,但是你可以杀我,为你的朋友报仇。”他的眼光只看自己手中的剑。“我决不还手。”
云飞月满眼血红,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冷血。寒冷的晚风从河面吹过,苇花漫天飞舞。云飞月缓缓的收回剑,缓缓的抱起了南飞雁的身体。他一字一顿的说,声音在波涛翻滚的水面回荡:“明天的这个时候,我等你。”冷血慢慢转身而去。
云飞月用芦苇搭起了一个垫子,把南飞雁放在上面。他解下了南飞雁腰带上系的那块碧玉,把它放在他的手里,握紧。他坐在旁边,仰面对着苍穹,似乎看到南飞雁在北极星升起的地方,正向他微笑。“飞雁。”他喃喃的说。“你不要走,你留在这里,你等我到明天吧。好吗?飞雁。你一定要答应我,那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安心的走,一定......”





